魅夜歌聲第二幕
Alice
第五景∼Your
Song
巴黎的午夜，街頭空無一人，寂寞的路燈下隱約佇立著一個人，伴隨冰冷的月光拉出一條長長的身影，高禮帽遮住了他低垂的臉。他靜靜地站在街燈下，不斷低低地哼著一首歌，聽不清楚確切的歌曲和歌詞，只有斷斷續續的音節，碎裂在晚風裡。
「…你的雙眸…是碧綠，還是湛藍？」
是席翁？
「希爾菲斯。」
是艾瑞克。
希爾菲斯睜開了翡翠般的雙眼，她聽見歌劇院外面鳥與攤販叫賣的聲音。
早晨泛著暖意的陽光，由窗戶灑落床邊。
是夢…但為什麼…他會認為那個人是艾瑞克？而不是席翁？
搖搖頭，希爾菲斯苦笑了一下，她想太多了。
「最近老是做一堆怪夢。」
振作起精神，希爾菲斯踱步到衣櫃拿出今天要穿的衣服，抬頭看著鏡中的自己。
想起今天，又跟艾瑞克子爵有約會。
不知道他的傷好一點了沒有……上次兩人分手得相當尷尬，也不曉得自己有沒有冒犯到對方的痛處，希爾菲斯實在不會應付這種情況。
「討厭。」她想那麼多做什麼啊！？艾瑞克對她是怎樣的想法她才不在乎呢！！
沒錯，她在意的人永遠只有一個，那就是……
突然，希爾菲斯倒抽了一口氣。剛剛還沒有注意到，梳妝台的鏡子上竟然放了一張潔白的卡片。
跟以前一模一樣，永遠會放在那原來的位置，甚至，連筆跡都沒有變。
簡短而有力，華麗到讓人眩目的字體，總是吸引著她的目光：
給 我的天使
我期待近期與你再度重逢。
「嗚！！」希爾菲斯摀住了嘴，努力抑制自己不要哭出聲音。
為什麼，在一個失去他後的普通早晨，在她完全沒有防備下，他又回來了！？
是她每晚的祈禱實現了，還是……還是什麼？她不知道！！
這個人做事總是籠罩著一團迷霧，就跟霧都巴黎一樣，總是朦朧到讓人看不清。
那時明明是他殘忍地丟下自己，什麼都不講，也不接受任何解釋，只留下一連串的驚愕與誤會。
但是過了幾個月，聯繫兩人的信物又重新出現在自己眼前。這代表了什麼意思！？
隱隱約約，希爾菲斯的胸口燃起了一股強烈的憎恨與憤怒。
恨的是，她竟然仍舊保有那雀躍期待的心情；氣的是，自己永遠恨不了席翁。
＊ ＊ ＊ ＊ ＊
「你今天好安靜。」
「是嗎？」坐在馬車上，希爾菲斯隨意地應著艾瑞克的談話。
希爾菲斯的腦子根本就是一片混亂，眼前人說的話她根本就聽不懂。
席翁何時會出現？是今晚還是明天？她應該待在房間等他？還是到兩人初次見面的花園？這麼久沒見，席翁會開口對她說些什麼？她又該說什麼？要用什麼表情面對他？要先打他？還是先抱住他？
只有問題，一大堆的問題，卻全部都沒有確定的答案。
而希爾菲斯所有跼促不安的舉動，也全落入了艾瑞克深沉的眼中。
「今天還跟別人有約嗎？」艾瑞克突然問。
「沒有。」似乎答的太快了。
「有沒有想去的地方？」手指頭輕輕敲著窗緣，艾瑞克繼續問。
「都可以。」
「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」
糟了，又是那種恐怖的沉默和僵硬的空氣。
希爾菲斯這時才察覺到，因為自己的漫不經心，眼前的人有點生氣了。
偷偷抬起頭看著眼前的艾瑞克，他臉上的傷似乎已經痊癒了，只留下了淡淡的痕跡。
看樣子手也沒有問題了，想起上次在醫院中看到的疤痕，仍讓她心驚膽跳……
馬車進入了小小的隧道，在忽明忽暗的光線下，眼前的艾瑞克正一手支撐著臉不知在沉思什麼。
陰影覆蓋上了他的半邊臉，只剩下那棕色的雙眼，瞬間，希爾菲斯叫了出來……
「席………！！」
「？」艾瑞克疑惑地抬起頭，馬車在這同時也走出了隧道。「怎麼了？」
「………不，沒事。」在那耀眼的陽光下，仍是那俊逸的外表，希爾菲斯暗自不停責罵著自己。
兩個人的臉，根本就不一樣啊！！為什麼她會一再搞錯呢？
「如果你真的沒想要去的地方，那就隨我囉？你可不能後悔。」艾瑞克面無表情地開口。
「嗯……」
得到希爾菲斯的同意，艾瑞克探出頭不知道對馬車夫耳語了什麼。
過了一會兒，馬車停在一家店的門口。下了馬車後，兩人走進了一間破舊的小酒吧。
好吧，希爾菲斯現在後悔了。
酒吧裡全都是大白天就喝了爛醉的男男女女，女人用著那軟語撒嬌的聲音，誘惑在場每位看似富有的男士，刺耳的尖笑和不時傳來淫穢的語言，讓希爾菲斯連耳根都紅了。
這裡是哪裡？她連問都不用問。
「唉啊…艾瑞克子爵，你又來了啊！」一位穿著低胸禮服的女人，無視一旁的希爾菲斯，柔軟的胸部直接靠到了艾瑞克胸膛上。
「不好意思，我想直接過去。」艾瑞克子爵移開女人撩撥他頭髮的雙手，直接對酒吧後的老闆說道。
「當然當然……那東西一直都是為了你才放著。大家每天都在期待呢！」
被艾瑞克拒絕的女子，轉頭看到一旁的希爾菲斯，竟然也對她拋了個媚眼。嚇的希爾菲斯反射性地躲到了艾瑞克的背後。
「喔？子爵這次還帶來了一位可愛的小觀眾，沒有關係嗎？」一位略帶醉意的男子由後方欺近希爾菲斯，雙手就想要搭上她的肩膀。
「沒關係。」但艾瑞克輕柔地握住希爾菲斯手臂，一下就拉到自己身旁，這是很明顯的保護動作。
「看來子爵有了心愛的小東西了呢。」女人開著玩笑說。「難怪我們對他失去了吸引力。」
「耶？不是的。我是……」
「別跟他們解釋，沒必要。」打斷了希爾菲斯的話，艾瑞克親密地摟上希爾菲斯的腰。
穿梭在人潮洶湧的酒吧途中，希爾菲斯發現自己竟然碰不到任何一個人，艾瑞克正緊緊抱著自己，將旁人防得滴水不漏。如此強烈的佔有慾，使希爾菲斯露出了些微的苦笑。
兩人一路走上了二樓，那裡只放了一兩張的小矮桌，還有一架鋼琴。
「…………」希爾菲斯瞪大了雙眼，只見艾瑞克子爵毫不猶疑地坐在鋼琴前面。
樓下馬上響起了震耳欲聾的歡呼聲，難道…艾瑞克子爵會彈琴！？
「你不坐下來嗎？」艾瑞克的表情相當愉快輕鬆。「開心點，在這種地方不需要太拘束吧？」
「嗯。」的確，比起歌劇院，熱鬧的酒吧更能讓她放鬆自己的心情，就像是回到了家鄉般。
希爾菲斯聽到下面的群眾已經慢慢安靜下來，像是在等待某刻的來臨。難道，他常常來這裡『演奏』！？
不會吧……一位世家的貴族公子耶！
艾瑞克那帶著黑色手套的雙手熟練地在琴鍵上練了幾段音階，沉吟了一下，表情有點不滿。
「走音了。」希爾菲斯幫他說出了疑點。
「不愧是名女伶。」艾瑞克子爵讚賞地說。「不過不礙事。」
「喂！子爵！！唱那首歌啊！」樓下已經傳出點歌的要求。「你不是一直都在偷偷練習嗎？帶小女朋友來就是為了那首歌對吧？快點彈啊，我們也想聽聽看！」
「真是的……」艾瑞克子爵苦笑了一下。「竟然全被他們那群人偷聽見了。」
慢慢地，鋼琴在艾瑞克的手中流洩出一段優美的旋律，這是一首希爾菲斯從來沒有聽過，全新的曲子。
『我的才華就是我的歌，而這首歌就是寫給你。你可以告訴所有人，這是屬於你的歌。』
希爾菲斯根本就是被嚇壞了，她也不知道，艾瑞克子爵竟然會唱歌！！
而且他的聲音竟然可以那麼優美，歌喉也不下於歌劇院的第一台柱。那種優美…有點熟悉……？
『我希望你不介意我寫成文字，當你出現在我的世界，生活變的如此美好。坐在屋頂上，踩死了不少青苔，因為有些詞藻讓我苦惱，所幸陽光和煦，在我寫這首歌的時候，經由你的歌喉賦予了它生命。』
是首情歌。無法承受艾瑞克子爵那熱切的眼光，希爾菲斯羞怯地別開了眼，但是耳朵卻又不自禁地想把曲子聽的更清楚。因為樓下吹口哨和歡呼的聲音，差點要蓋過歌與琴的合音。
『所以請原諒我忘記了，這些我曾做過的事。因為你瞧，我甚至已忘記你雙眸的顏色，是湛藍還是碧綠。唯一想說的，是我真的愛你，你那閃著星光的雙眼，是我見過最甜美的。』
「在夢中出現的…那個句子……」
希爾菲斯早晨的夢境，似乎跟現在的音樂逐漸拼湊了起來，就像是完成了一幅拼圖，不了解其中的意義，卻也能沉迷於其中。在讓人暈眩的樂聲中，曲子到達了終點。
「獻醜了。」艾瑞克子爵鞠了一躬。
「這是…你作曲的？」希爾菲斯不禁想要確認。
「歌詞就是答案。」艾瑞克子爵充滿自信地說。「看你一臉不敢置信的模樣。別看我這樣，我以前曾到維也納有名的音樂學院留學過，只是為時不長。」
「被退學？」希爾菲斯笑著問。
「真是壞心眼。留學是我離家出走跑去的，所以最後是被抓回家了。」艾瑞克繼續說。「我只差一點就可以優等生的身份由學院畢業了，我做的曲子還有歌詞全都受到同學和教授的讚賞。我也深信自己能在巴黎的音樂世界闖出一片天，但是……」
「但是？」
「但是我現在知道，夢想也只能是夢想，跟現實是不能成對的…」
「你現在還是很棒啊！」希爾菲斯忍不住說。「如果你的夢想是音樂，你的才華已經可以幫你實現了。而且你現在身分可是子爵呢！想做什麼事情都……」
艾瑞克搖搖頭，那樣落寞的神情讓希爾菲斯心痛異常。
他低頭看了一下懷表，站起身。「今天就到此為止吧，我送你回去。」
回到了馬車上，希爾菲斯的腦海仍盤旋著那首歌的旋律。
「不管你怎麼想，我還是要謝謝你，讓我聽了那麼美好的一首歌。」
「那首歌，就是給你的。」艾瑞克的態度看似很不在意，但是表情很明顯地可以看出，他被希爾菲斯還有酒吧裡眾人讚賞後的愉悅。「歌詞的每一個字，都包含所有我想對你說的話。」
「艾瑞克子爵……這個遊戲，已經開始脫軌了嗎？」希爾菲斯的話中有著疑問與警告。
「我對你，從來就沒有所謂的遊戲。」艾瑞克子爵靜靜地說。「只是我不知道該怎麼用這樣的身分面對你，所以這只能算是接近我所愛的人的手段。」
「但我不知道怎麼相信你。」希爾菲斯皺眉。「一首歌，並不能代表什麼。」
「只要你願意相信，我可以為你寫上幾百首……」艾瑞克子爵笑了出來，一個真心的微笑。「只是怕到時候……歌劇院到了。」
「……………」希爾菲斯還來不及問接下他想說什麼，馬車就已經停了下來。
「祝福你有個美好的夜晚。」艾瑞克很紳士地吻上希爾菲斯的手，算是道別之吻。
希爾菲斯這才發現，艾瑞克子爵雖然說是花名在外，但從化妝舞會那火藥味的相見後。在多次的約會裡，艾瑞克除了擁抱還有吻手、臉頰之外，從來沒有做出任何讓她不舒服或是抗拒的舉動。
「等一下。」希爾菲斯突然喊住了上車的艾瑞克。「那首曲子，你今天彈的那首曲子，有名字嗎？」
「名字就是，『給你的歌』。」
艾瑞克離開了，希爾菲斯抬頭看著天空，太陽…只剩下了餘暉。
『………所以請原諒我忘記了，這些我曾做過的事。因為你瞧，我甚至已忘記你雙眸的顏色，是湛藍還是碧綠。唯一想說的，是我真的愛你，你那閃著星光的雙眼，是我見過最甜美的。我希望你不介意我寫成文字，當你出現在我的世界，生活變的如此美好。』
不知道為什麼，旋律再度在她的腦海中響起，比起席翁那使人迷醉的歌曲，這首卻輕快而讓人舒服。兩種歌曲，兩種人，天堂與人間，她無法比較……就像是光與闇，永遠是強烈對比。
歌曲的主人到底說的是不是實話撇開不談，希爾菲斯真心喜歡這首，只給她的歌。
＜歌曲取材自電影〝紅磨坊 Moulin Rouge!〞中的〝給你的歌 Your Song〞＞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