席希賀文
juin
天不明，雲未散，希爾菲斯的騎士就職就是在這樣陰陰的下午。
市街熱鬧異常，滿天飛舞的彩色碎紙，喧聲處處的不知名樂器，人們臉上過於快樂的表情及不尋常的興奮，讓在忙亂會場上一對青年男子悠閒平靜的談話看起來特別格格不入。
「真像是……瘋狂的祭典。」
聽到好友的措辭，紮著深藍馬尾的宮廷魔導士皺著眉，然而，也無法否認那總是以超然眼光看待身邊事物的吟遊詩人的看法。他感到一向力持的鎮定似乎正一點一滴的自體內流去，自己終將趨於狂亂，一如周圍人群的無意識喊聲。
曖昧難清的天空下，不真切的氣氛中，真實的東西彷彿只剩下份外光采的絲絲金髮，在距離他遙遠之處，沒有陽光的照拂依然閃爍。
「你喜歡那個孩子……是吧？」吟遊詩人如夢般的聲音被淺紫的柔軟布料掩蓋，卻一清二楚地傳進友人的耳裡。
席翁微抿著略薄的嘴唇，要是有人睜著眼、面對面盯著他瞧，也無法看出他和平常有何不同吧。就連聲音也是一樣。
「這個嘛……只是差一點愛上她罷了。」
「差一點啊……」伊利斯嗤嗤地笑起來。要不是席翁的回答間隔了兩秒的猶豫，也許他也無法察覺友人的真意。
知道伊利斯笑聲代表什麼，席翁依然淡淡地道：「也沒什麼，一開始就已經走在不同的路上了。」
在可能聽到任何難以接受的回話之前，席翁擺了擺手，背向友人離去，恰如其份地就位在宮廷第一魔導士所應在的地方。這時如果有人指著他鼻子叫嚷著他只是在逃避，也許他也只能承認。
可是，並沒有人這麼做。
於是，他熟練而專注地指揮著因過份熱鬧無所措足的魔導士們，不需轉頭，他可以感到那金髮的主人已隱去臺前，自裏側的出入口消失。他極力壓抑自己想追上去的衝動。
壓抑？
何時需要如此了？發現自己有著這樣的想法，驀地，他掀起不知名的挑釁念頭，以比往常更為大方的態度走向休息間，假裝沒看見遠處若有所思凝視的一雙紅色眼睛。
「席翁大人？」休息室中，希爾菲斯的聲音裡透著訝異。
席翁順手倒了杯水，輕輕地放在希爾菲斯面前。
「累了？」他看得出年輕女騎士在典禮上所累積的疲憊，她的好靜，她不慣於人群，這都是他知道的。他也知道，即使如此，她所表現的得體態度與一舉一動，仍將不會因此有損一分一毫。
和其他人不同，不是出自完美的偽裝與表象，而是，她原本就如此從裡到外得完美。
他看到她點頭道謝，紅色的雙唇輕輕地在杯緣留下不清楚的印子。
「妳……終於實現妳的理想了。」半靠著桌子，席翁修長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沒有規律的節奏，嘴角習慣性地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容。
「您這麼覺得嗎？」
席翁沉默了。他聽出那不只是單純的疑問句，可是一時之間，他竟然無法察覺希爾菲斯的真正想說的究竟是什麼。
難道不是嗎？無論如何，也不可能放棄的……騎士之路。那時，她是如此明白說著。再明白也不過。於是，虛浮的笑聲自唇邊揚起，他答非所問起來。
「我說，美麗的騎士小姐，妳打算繼續躲在這裡嗎？今天妳可是主角，要是再不出去，妳的仰慕者可會哭泣喲。」
翠綠色的眼睛沒有動搖，也沒有預期的臉紅與不知所措，彷彿打從一開始，就看透那漫不在乎句子下所隱藏的東西。他一向喜歡那雙漂亮眼睛略帶困惑、但仍保有一絲堅定地凝望著他，只是現在……
看著希爾菲斯欠了欠身，即將自視線中消失，就如當時拒絕他般堅定。他突然覺得難以忍受地跨了幾步，抓住美麗騎士的手。席翁一個字也沒說，卻也意外地沒有感覺到對方有甩開手的意思。
她看著。而他無法逃避這視線。
「恭喜妳正式成為騎士。」
最後說出口的，是今天聽了好多次、連自己都覺得拙劣的祝賀辭。席翁苦笑了，就算希爾菲斯這時爆笑出聲也算不上失禮的事。只是，他耳中聽到完全不在預期之內的話。
「席翁大人。」希爾菲斯開口了，女性化後的聲音添了幾分清脆。「如果我要您放棄當個魔導士，您會答應嗎？」
褐色的眼睛微微閃爍，難得地沒有掩去心中的驚訝。
「就如您無法放棄當魔導士，我也無法放棄當個騎士，即使我對您是……」
聽不到接下來的話，席翁只感到手中一空，希爾菲斯已輕輕地掙脫他的手，轉身離去。察覺話裡的意思，他的呼吸急促起來。
「等一下。」他控制自己的聲音維持最低限度的冷靜。「如果我告訴妳我的心意到現在依然不變，妳會告訴我未完的句子吧？」
希爾菲斯停下腳步，沒有轉過身，肩膀因輕笑有著些微地聳動。「從一開始，我拒絕的就只有放棄當騎士這件事。其他的……」
希爾菲斯加快腳步離去。這次，他不再抓住她。
只是彷若好笑自己的愚蠢，放任自己的聲音無忌憚地笑著。讓跑來請示上司的魔導士們當場愣了好久好久。
早該知道的，不是嗎？什麼東西……才是真正想放棄又放棄不了的。
「如果那是你的希望……」
是的，如果……那是她的希望。
掛在唇邊的笑容，因此而微漾了起來。即使讓販賣著浪漫的吟遊詩人來評論，也會說是、那是他所見過，最溫柔的笑容。
(完)
